明輝帝不知道如何開口，沈原也不知道怎麽說，兩人就這麽大眼瞪小眼的好大一會兒。

還是明輝帝先開的口，“你信朕和他……不是同一人嗎？”

這沒什麽不信的，現代醫學對多重人格都有明確定義，多重人格犯法，甚至法律上也要認定具體是哪個人格幹的，不會直接定罪。

沈原點頭道：“我信啊……陛下，我恰好知道您這情況究竟是怎麽樣來的，我可以給您解釋一下。”

於是沈原艱難的組織語言把多重人格的事給說了一遍，“……所以，您也別擔心明生是什麽鬼怪，他不是的。雖然他出現的突兀，卻也是個完完整整的人。”應該是完整的人格。

明輝帝無形中松了肩膀，明生的事對他來講是個不能說出去的秘密，可小時候明生才是他最親密的夥伴，替他出頭，給他留下吃食，把欺負他的太監宮女給收拾了，甚至還能替他對上幾個哥哥，那時候他是把明生當成保護者看的。

白天被人欺負了，只要給明生留下紙條，第二天欺負他的人肯定得不著好，那些膽敢看不起自己，欺負自己的宮女侍人再也不敢讓他餓著凍著，就是那幾個哥哥，明生也替自己教訓過他們，那時候自己多麽慶幸有他在。

外人只知道皇宮是天下榮華富貴之最，卻不知道這裏同樣弱肉強食，明輝帝親眼看見過被活活打死的宮女，那時候母親帶著他住在方婉儀的偏殿，就是因為父皇看到了方婉儀的侍女，問了一句話，等到父皇走後，方婉儀就吩咐把這個侍女當場打死了。

打人還要叫全宮的人都來圍觀，母親想讓自己進屋，方婉儀眼角一帶，本宮說了全部！”

年方四歲的明輝帝就眼睜睜看著這個侍女被活生生打爛了，那鮮血流了一地，蜿蜒到了地磚縫隙裏，屍體被拖走的時候那雙不瞑目的眼睛還睜著，明輝帝看到了那一雙眼睛，這天晚上，明輝帝就發了高燒。

小時候的明輝帝就在後宮這個波雲詭譎的地方生存，那些人，不管是嬪妃還是太監宮女，在明輝帝眼裏都是猛獸，他見多了對上掐媚主子，對下狠厲惡毒的嘴臉，你覺著這些人好可憐，明明沒錯卻被主子當成發洩對象，轉頭他們就會變本加厲的對地位更低的人施暴。

而明輝帝這個不被皇帝看在眼裏放在心上，母親又沒能耐的皇子，有時候簡直成了宮人們最好的出氣筒，你不是身份尊貴麽，你不是皇子麽，看，如今被我們按在地上打也沒人管你，我讓你吃狗食，你也只能吞下，多麽讓人痛快高興啊！

後來有一次他生病，母親也請不來太醫，母親的位份在後宮太渺小了，父皇的兒子又多，他這個皇子實在不起眼，明輝帝以為自己這次死定了。

等他醒來，發現太醫已經替他診治了，藥也煎了過來，他就知道是明生幫的他。

但是隨著年歲漸長，跟著太傅讀書，明輝帝知道明生的事不能讓旁人發現，他又看準機會在父皇跟前盡孝，最後因緣際會當上了皇帝。

當了皇帝之後明輝帝更加明白，明生不能在出來了，否則那時候內閣換個皇帝也很順當，好在那幾年明生確實很少出來，即便出來也很快回去，沒讓任何人發現起疑心。

就在明輝帝認為明生不會在出來的時候，明生卻不管不顧的出來了。

他也懷疑過明生究竟是什麽，也看過醫書，大多語焉不詳，最多的解釋就是邪祟上身，可他是皇帝，皇帝被邪祟上身，他的威嚴會受到質疑，他的統治也會出現問題。

誰會願意聽從一個邪祟上身的皇帝的指揮？

沈原對明輝帝的解釋，他也沒完全聽明白，但他知道了一件事，那就是明生不是邪祟，也不是鬼怪，他只是小時候為了對抗生活被自己制造出來的一個‘人’，他甚至還有可能把明生融合掉。

不過關於怎麽融合，不好意思，沈原真的不是心理醫生，就是心理醫生也不見得能完全治好多重人格患者。

沈原只能建議：“陛下可以和明生好好談一談，你們可以說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，他的要求目前我看似乎並不多，只是想出去逛逛，喝點好酒，陛下也不用一力壓制，需知壓力越大發抵抗力越強，您和明生商定一下，一個月裏哪些天能讓他出來轉一轉，滿足一下他的願望，您也就不必擔心他和您搶身體了。”

明輝帝不禁道：“可行麽？”

近些年他背負這個秘密，委實也有些心力交瘁，如今看這位表妹倒是一副泰然的模樣，似乎一點都不覺得奇怪，連恐懼害怕的情緒都沒有，這無形中讓明輝帝也輕松起來。

沈原道：“那就看您和明生如何談了，就是同意讓他出來轉悠，陛下也得安排好可靠的人手護衛，畢竟此事也不能宣揚出去。”

心理醫生倒是可以讓兩個人格之間開辟心靈共存室，然後讓他們可以彼此交流，沈原是沒這個能耐的，只能做些淺顯的引導。

沈原是將將宮門下鑰前才離開的，太後一看皇帝兒子正常了，一顆老心才放下來，他們母子坐到如今的位置可不容易，要是皇帝兒子有了差池，太後也不想活了。

宮中事向來牽動人心，好在明輝帝血洗過皇宮，如今皇宮裏的人還是比較聽話的，加上傳皇帝的閑話，難道嫌命長嗎？

第二日早朝，明輝帝和往常一樣坐在寶座上，心裏有猜疑的臣子登時也沒了一點疑問，想太後一貫厚待沈國公，召外甥女進宮也是常事，誰也眼紅不得。

沈原在家也沒提明輝帝的事，皇帝的事不能隨便八卦，何況這個事也關系到沈家的生存，她就是有些擔心，要是明輝帝和明生談不攏，到時候倒黴的是這個天下了。

上位者朝令夕改，下頭就會混亂，最倒黴的無過於百姓，這點不是沈原弄些強兵利器和改良一些織布機能避免的。

科技發展有個前提，那就是社會不能動蕩，要不然老百姓只顧著逃命活命，誰鳥你弄什麽科技啊。

沈原覺得這件事她能做的到此為止了，皇帝有多重人格，她這個表妹有什麽辦法？就是進宮，她也是去看太後的，明輝帝也不能逮著沈原進宮次次夾腳就跟過去，這樣的話，外頭還得傳閑話呢。

沈原覺得沒事了，太後卻突然把自己哥哥和嫂子召進了宮，面帶喜色的告訴哥嫂，皇帝想讓阿原進宮當皇後！”

太後是沒一點政治才能的，不給兒子添亂算不錯了，要是換個曉事的太後一準告訴皇帝這個不可取，不是說太後知道近親結婚下一代有遺傳病啥的，而是沈家已經是外戚了，何必再浪費一個皇後的名額，皇帝的後宮可是牽連前朝的。

就是想讓娘家顯赫，將來明輝帝的兒子或者女兒倒是可以再同沈家結親，那時候沈家的榮華富貴也就保證了，明輝帝娶沈家女兒為皇後，那就是浪費啊！

在政治立場上，哪怕沈原改良了各種弓弩，她是沈家人，天然就是皇帝派，也不用明輝帝這樣拉攏，太後只一門心思高興，大臣們都想不通死了。

沈大壽和李氏是全無主意的人，如今的國公府上幕僚門客附庸皆有，沈原也不過查看一下這些人的人品手段，只要不是單利用沈家謀自己富貴的人，她還是讓沈大壽接受下來。

畢竟沈大壽和旁人來往什麽的沈原也不可能全程跟著，有幾個能幹機靈的幕僚，對沈家沒任何壞處。

李氏身邊，關嬤嬤就是個幫著李氏管家理事的能人。

這兩位一聽女兒能進宮當皇後，那真的是不知道該作何表情了。

李氏吶吶道：“那個，那個，得問過二妮吧？”

自家這個討債女兒別看機靈，實際上全家沒一個能做她的主，換在別人家此刻怕不得喜的嘴巴都合不攏，偏偏李氏來了一句要問過沈原才行，關嬤嬤差點暈過去。

老天爺啊，這世上尊貴不過皇帝，皇帝要你家閨女當皇後，那是什麽？天大的恩賜啊，你竟然來一句，要先回去問問我女兒同不同意，你信不信換了旁人，皇後您就別想了，腦袋保不保得住還兩說呢！

好在太後知道自己哥嫂的脾性，也知道外甥女的性子，倒沒降罪，反而笑道：“小姑娘家知道這種事就沒有不害羞的，她豈能不願意，嫂子和哥哥只管做好準備就行了。”

要不是沈原制定了嚴格的規章制度，沈家下人都知道傳閑話要挨板子丟飯碗，所以誰也不敢多嘴，否則沈大壽和李氏出宮後沈原要當皇後的事就會宣揚的滿天飛了。

沈原知道後也是目瞪口呆，她倒是估摸著能知道一點為什麽，可是這也不用她進宮當皇後啊！

她當皇後了明生的事就能解決了？不可能嘛！

而且皇後是好當的？讓沈原去統領明輝帝現在以及將來那大大小小的妃子，她這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啊。

況且皇後的職責還不止這一點，接待各處誥命，配合皇帝安撫大臣女眷，這是需要玲瓏心肝的人才能當的，沈原覺得自己不是這塊料啊。

刨開這些，皇後還要替皇家誕育子嗣，我的個媽啊，明輝帝和沈原那是近親，近親結婚孩子很大幾率有遺傳病的啊！

皇後要是生了個畸形的孩子出來，沈原還有命嗎？

不過既然太後姑媽已經說了出來，就代表明輝帝肯定有這個意思，輕易是不可能回絕的，沈原得找明輝帝談一談。

沈原再次進宮的時候見到了明輝帝，明輝帝也有些不好意思，他對這位表妹確實有好感，但是不關男女情愛。

光是沈原弄出來的弓弩和改良的織機就讓朝廷收獲頗豐，明輝帝自然很看重沈原，但是這種看重不代表他就非得把人弄進宮來。

這不是沒辦法麽，明生說了，就信任沈原，只信她不會兩面三刀的害他，和她也能說得上話，他的存在也不能讓旁人知道，就是明輝帝的心腹內侍，哪怕不會外傳也不敢和明生平等交談。

他說他明白明輝的難處，可是他一出來見到的全身弓著腰，和他說話都要戰戰兢兢的人，這有什麽意思，就是太後見到他也是一副快要暈過去的模樣，只有沈原，才能和他好好說說話。

明輝帝思來想去只有把沈原弄進宮，才能滿足明生的要求，到時會明生就是去找沈原說話那也是名正言順的。

讓這個小表妹當皇後也算不上辱沒了她，要知道明輝帝在朝堂上提出封沈原為後，他還得抵住一大波壓力呢。

明輝帝一說，沈原也目瞪口呆了，這都叫什麽事啊！可明輝帝現在是皇帝，一言九鼎的人，他為了不讓沈原委屈，都已經把皇後位置拿了出來，沈原再扭捏矯情，怕是明輝帝也不會高興。

皇帝不高興了，你能好過？

好吧，沈原捏著鼻子認了，為了天下蒼生計，進宮客串一下心理醫生吧！可是，沈原道：“陛下，皇後我不當的，想來朝中肯定也有大臣諫言，您給我一個貴妃或者皇貴妃也就是了，我也不能替您打理宮務，最最重要的是，陛下，我是不能和你生孩子的！”

明輝帝未曾料到沈原會提出這麽奇葩的要求，他以為沈原知道了他的情況，嘴上不說，心裏還是嫌棄，不由得冷了臉道：“這是為何？”

皇後啊 ，我以後位相聘，你倒推三阻四起來，還說不生孩子，在你眼裏我就這麽可怕！

沈原趕緊道：“您誤會了，我就是從一本殘本上看到過，血緣太過相近的人生的孩子多有各種疾病，比例較父母沒有血緣關系的高出很多，您和我的血緣……很近的。陛下是皇帝，這種幾率更是一點都不能出現。至於皇後，想來陛下也知皇後的重要性，我怕是無法擔任，到時候給您添麻煩……我的興趣又不在後宅，我還是喜歡鼓搗一些器械等物，就是進了宮，我也希望陛下能允我有個地方弄這些玩意。”

明輝帝緩和了表情，這倒是聞所未聞，你也不用擔心，你做出的功績就是當皇後也不敢有人多說什麽，至於宮務什麽的，到時候讓別的妃嬪分擔也就是了。在宮中，皇後的位份才能保證你不受任何欺負。”

都說開了，沈原也沒抵死不從，古代女人本就困於內宅的多，她現在也不能見天出去逛，加上她進宮的原因是客串心理醫生，所以也不用和那些嬪妃爭風吃醋，而皇後的身份也是天然的保障，進了宮她一樣橫著走。

然後沈原就不管外頭事了，反正又不是她削尖了腦袋要當皇後，和大臣博弈的事是明輝帝幹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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